第十一章 联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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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防御的问题在于,在抵抗外界的同时,你要保证不令其内部破坏。”–Dwight D.Eisenhowe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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音乐节上的人潮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生物群,每个人都是那个正在呼吸的生物体的单个细胞。一个巨大的、汗津津的、混乱的、喝醉的生物体。
尽管月不喜欢人群,他还是得融入进去,装得轻松自在。他发现如果自己扬起下巴,沿着特定的直线走,人们就会自发地给他让路。L看起来也不舒服,双手插兜,毫无理由地面露愠色。
好吧,月想,也不是毫无理由。L可能不太喜欢穿得像个普通人类。他们决定穿着海砂送票的时候一同拿来的T恤入场,尽管这些衣服剪裁太紧身了。月喜欢尺寸合适的衣服,量身定制、裁剪合身,但是L明显更喜欢用宽松的衣物遮盖自己瘦长的身材。他穿了件套头毛衣来增加舒适度,牛仔裤也是平时的款式。
月看到L这身装扮的第一眼,就觉得他像个古怪的文学教授,尤其他还戴了眼镜。镜框右上角藏着一个摄像头。他那头永远凌乱着的黑发也显然也没法抹去月的印象。
他们都戴着耳麦和监控眼镜,好让后方在酒店待命的人员了解实时情况。月的镜框比起L的长方形框镜更大也更厚一些,松田用了椭圆形,而直美的则是红色镜框。松田穿了连帽衫,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些,直美把长发梳成双马尾,看上去就像弥海砂的粉丝。
月选了牛仔裤来配乐队T恤,他又搭了件长袖衫,毕竟外面还在下雪,再加一顶深灰的绒线帽。他知道把头发放下来,鬓发垂到下巴,可以让自己看上去更少年。
变装完毕,没人会怀疑他们其实不是乐迷。音乐会现场龙蛇混杂,他们要担心的应该是安全问题和匿名性引发的偏执情绪,所以没人抱怨自己的装扮。
即使到得很早,他们也排了将近一小时的队,当他们终于进了大厅之后,月能看出来L被T恤的材料弄得焦躁不安。他反复地拉扯边缘,想要把它拽出来,还一直在扯他已经拉得很高的衣领。
说实话,看到从来都面无表情的侦探为这种小事生气,月觉得心满意足。
“你们想喝点什么吗?”松田在开场乐队演奏的时候问。人群都挤在舞台下,虽然旁边也有座位,但大部分区域只能站着。外侧边缘有一圈商铺,卖食品、乐队衫还有各种发光的小玩意。
“松田桑可以自由行动。”
“我不用,谢谢。”月已经决定在现场什么都不喝了。Kira的“首秀”随时会开演,他可不想再花时间来回。
“其实,我也想要杯饮料。”直美说道。不过月知道,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跟松田一起行动。
“可能我们分散开会更好,”月提议,“尽可能多看些地方。我们不知道Kira会干什么。”
耳麦里他父亲模糊的声音惊了他一下,“至少两人结伴。万一情况有变,你们不用单打独斗。”
松田直接吓得跳起来了,然后红着脸朝直美的方向投去抱歉的一瞥,她的镜头应该能捕捉到。
“你得习惯我们在你耳朵里说话,松田。”随后是相泽的声音,轻轻在他耳边响起。
松田害臊地笑了,直美拉着他的手臂,把他带到了卖饮料和酒的摊位前。从四周的味道分析,大多数买家选择了后者。
月觉得有人在扯他的袖子。
他低下头,看到L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他手腕上的布料,轻轻拉扯以引起他的注意。月抬眼对上那双已经等待在镜框后的黑眸。
“我们去舞台那端,可以看到所有出口。”
点点头,月开始带路走向舞台边,那里是主唱退场的地方。一帮坐在前排的女孩子,在他们经过时激动地都快跳起来了。
人潮越来越密集,移动变得更加困难。L一直走在后方,月必须经常回头,才能确认他还在跟着。由于L走路的姿势和薄弱的存在感,他时不时就淹没在人群中。这时候,L从暗处伸出手,准确地握住了月的手腕,以确保两人后半程不会走散。
男人的拇指牢牢按在他的手腕内侧,那触感让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,但他还是转向前方,让自己保持专心。
他们抵达的时候,刚好第一支流行乐队开始演奏。这首歌月已经在商场里听了几个月了,和所有流行音乐一样,它魔性又洗脑,歌词朗朗上口。
月转过头,避开旁边一身酒臭的高个男,厌恶地皱起鼻子。他们在角落站定,好留出些呼吸的空间。但每时每刻都有人涌进场,第一个小时的表演结束后,人群也因为醉酒变得更晕头转向。
“……不敢相信,居然真的有人觉得这很有趣。”
“附议。”L回道,月几乎听不清他的声音。舞台照明是刺眼的蓝色和紫色,这让他们可以借着光读对方的唇语,“月君以前从没来过音乐会?”
龙崎的拇指在他的手腕内侧划了个圈,月才意识到那个男人一直没有放开手。这个动作让他的脊背颤了颤,一股暖流扩散到四肢百骸,他无法拒绝,但也因此清晰地意识到了一直想隐藏的那部分自己。
月稳稳地抽回胳膊,环抱在胸前。L没有挣扎就松了手,也许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。对月而言,有时候即便是Beta的接触也会影响到他,更不用说L了,天性是根本无法避免的。
“我观看过管弦乐队的演出。”月回答,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。镜框的触感令他难受,月突然庆幸自己视力极佳。“没有像这样的。”
“不,我想也是。”L似乎被逗乐了。他的目光转向月,视线停留的时间比平时更长。
“怎么了?”月问,在审视的目光下莫名有些害羞。L这几天似乎一直在关注他,他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“我只是在想,月君看上去像个自命不凡的艺术生,仅此而已。尤其在你推着眼镜说那种话的时候。”
月眨了眨眼,刚准备回嘴,下一首歌突然响起。鼓点刺痛耳膜。比起流行乐,这支乐队似乎更接近摇滚,歌词铿锵有力,乐器声都快把他们淹没了。
“是吗?我看到你这身打扮的时候,第一反应是你像个文学教授。”月瞥了眼地面,嘴角掠过一丝笑意,然后抬起头,轻轻扯了扯自己的绒线帽,“它巩固了我的学生形象,是吗?”
“很适合你。”
你。月差点错过了这个轻描淡写的字,龙崎没有说“他”或是“月君”,而是用了“你”。他为这句称赞挑了挑眉。
“你这么认为?”
“不过,很多东西都适合月君。”
又来了。可能之前是他听错。他一直怀疑L话里有话,但是无法确定。所有涉及龙崎的事情,他几乎都不确定——他觉得是那个男人有意为之。
“这种假惺惺的赞美已经用滥了,你知道吧。”月告诉他。
年长的男人歪着头,月得盯着他的嘴型,才能从嘈杂的音乐声中分辨他说了什么。“不算假惺惺。月君肯定一直能听到这种话,考虑到这点,说得太真诚就很傻了。”
“不劳你烦心。”
“但我很喜欢烦月君。”
“你承认了。”
L少见地露齿而笑,“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。”
随着大型乐队的出场,观众越来越陶醉兴奋,两个人的交谈也变得断断续续的。其实在轻音乐的背景下,他们原本可以好好对话,可惜台上的男子乐队开始跳舞,周围的尖叫声一浪接着一浪。而原本计划的远离人群,也因为有个姑娘吐在了几尺外的垃圾桶里而作罢。他们决定转移地点。
这一次,在他们动身之前,月就感觉到L环住了他的手腕。他的第一反应是向下看,但是一想到眼镜里的摄像头,他阻止了自己。不是说L握着他手臂的方式有什么暗示,而且他父亲也提醒过他们不要分开。但是让监视器后面的人看到这一幕,总觉得有些奇怪。
他们转移到了一个离摊位更近的地点,不过这似乎也是个错误决定。L一直没有放开他的手,直到距他们不足十英尺的地方开始了一场醉酒斗殴。这场架的起因似乎是有人插队。月不快地看着那两个男人,一个Alpha一个Beta,醉醺醺地拳打脚踢。伴随着台上响亮的合唱,两人似乎都失控了。
滑稽到可笑的大男子主义。Alpha觉得理所应当,Beta想在他明显是Omega的女朋友面前证明自己。跟通常一样,他们四周吸引了一圈人,欢快的流行音乐为这场暴力添上了有趣的背景。
“……君。”
在贝斯间歇的一刹那,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。他转向龙崎,正好看到两个大块头保安径直走来,想要分开后方正在扭打的人。他差一点就被踩到。那两个保安已经开始推挤不肯让路的人,每跨出重重的一步,周围都变得更加愤怒。
月觉得自己没办法责怪他们。人们就是野兽。
他突然感觉到有人摸到了他的屁股。哪里来的手?怎么回事?是谁?在月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L就着这个姿势轻易地把他拉到一边,好避开走过的保安。月抓住侦探的前臂来保持平衡,显然还没习惯被这么移动。
“……我喊了月君两次。”L说道,大概是在解释,可他的手却一直没挪开。月为那双暗色眼睛中的专注晃了神,没有动手,他的胸口充斥着摇摇欲坠的不确定感。
在刚刚被拖拽(至少他这么认为)的过程中,月的衣服向上扯了扯,L的拇指稍稍下滑,直接按在了他的髋骨上。月的大脑一瞬间被他们的肌肤接触烧短路了。他的呼吸窒在胸口,视线无法聚焦,而且他还需要大量的意志力来保证自己不受耳边温热呼吸的影响。
年长的男人看着他,眼神中带着好奇,和平时见不到的暖意。月能感觉到他的拇指收紧,轻轻按压自己臀部的线条。他握紧自己的双手,几乎像是在回应一般。这时男人突然放开了他。
月唤回了注意力,扯着衣服下摆整理着装,这给了他自己一个理由来躲开L锁定的目光。
“我没听见你喊我。”
“我猜也是。”L回答,瞥了一眼天花板,然后又看向周围的摊位,“那边有卖漏斗蛋糕。我马上回来。”
L说完就离开了,绕过刚才保安劝架的那片场地。好戏落幕,之前聚集的人群又分散开来。
海砂的第一场表演来去匆匆。那是一首可爱欢快的歌,她还精力十足地全场跳舞,月觉得自己看着都累。L回来的时候,她的后一首歌都结束了。
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一晃而过,乐队一个接一个上台,路过的观众大放厥词,他们的评论或荒谬或粗鲁。虽然月通常面对大群人的时候非常自信,但这也是他讨厌人群的理由之一。
“——这地方太无聊了,我来参加只不过因为票是免费的。让我瞧瞧那边的小贱人是不是准备好——”
“恶,管她呢?把她留在这就行了,都怪她自己喝这么多——”
“……还能感觉到我的脸说明我还没醉!别担心,再休息一小时我就能开车啦。”
这让他想起少年时经历的存在性危机,他当时觉得全世界都充斥着懒散粗鲁的人和无聊单调的日常。月尽己所能摆脱了它们,他一贯如此。但现在的场景又开始挑战他的神经。
即使是以月那无可挑剔的记忆力,也分不出那些乐队了。他开始耳鸣头痛,不止一次看到有人喝到醉倒,要么被朋友带走,要么因为堵住过道而被保安搬走。半小时后,他们在后方找到了座位。
L发起了井字棋游戏,就在他顺来的一张收据背面。当月收到那张右上角打上“x”的纸条的时候,别提多惊讶了。但是因为太过无聊,他也没有对这个幼稚的游戏皱鼻子。起码比在头痛的时候盯着手机屏好多了。
他们又开始玩起了猜词游戏,战况全面升级,为了多玩两局,两人都尽量画到小格子里。其实他们也能在脑海里对决,但是这样可以给双手找点事做,让他们不再关注这个无聊的夜晚。
海砂最后一首歌唱了“Kira Kira”,但是夜晚还没有结束。
偶尔有人会通过耳塞传来消息,但都无关紧要,几乎全是松田的行动报告,或是看见了可疑的人。午夜降临,所有乐队登上舞台开始倒数计时。伴随着新年的钟声,许多人开始接吻,而L正在游戏里努力摧毁月的最后防线。
表演似乎结束了,还是没有Kira的迹象。
“——感谢大家的到来!现在,我们将为持有金券的观众献上一场特殊表演!”海砂通过麦克风兴奋地宣布。
月看了一眼L,开始好奇,之前可没有宣布过这个。
也许那就是他们一直在等的?
“其他人,请从入口处离开。警卫会检查,确保场内留下的人都持有金券!”她向那些被送出门的人挥手,“金券的右下角有个金色符号。请向警卫出示!”
月和L同时拿出入场券,两张票上都印着金色的记号。
“金券都是免费发放,如果您的票是购买的,那就不属于后续表演的VIP。”
“松田和南空——”
“是的,他们已经被强制离场了。”L点头,盯着舞台上那个越来越兴奋的女孩。
“确实。”总一郎在耳麦里说,“松田和南空桑已经和其他群众一起出去了。月,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。”
“事情有些不对劲,”相泽粗砺的声音传来,“松田,你们最好也先跟渡汇合。他们不会让你进场的。”
一名保安走过来,他检票的样子似乎有些紧张。
“看他的表情,他肯定知道点内情。”这是模木的声音,轻柔又坚定。
“你觉得Kira威胁他们参加了吗,龙崎?”
这一次,L没有回答月的父亲。他的眼神高度警戒,认真盯着周围查票的安保人员。剩下的人群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,还有人在被不断地送出场。最后只剩下大约三四百人,他们大多站在舞台边,或者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,等待着最后的表演。
十分钟后,出入口的五扇双开门全部关闭,巨响回荡在室内——月能看到门被立刻锁上了。
“脱掉你的衣服!”最后一扇门关上的时候,人群中一个粗鲁的声音朝台上的偶像大喊。
海砂顿了顿,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怒气。她笑着回应:“亲爱的,这可不是那种表演。”
一部分人发出嘘声,其他人保持沉默,空气中有股月无法理解的紧张感蔓延开来。他发现自己又一次看向L,那个男人咬着拇指,眼神警惕。他们之前的纸上游戏被遗落在地。
他们附近的一把椅子上,月看到了那个之前插队又跟Beta打架的Alpha。然后他扫视室内,又在后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。月立刻转回头,把帽子往下拉了拉,希望自己没被认出来,“……魅上照在这里。”
L向后瞥了眼,似乎不是很在意,“我看到了。确实有意思。”
“好了!感谢大家参与这场特别演出!”海砂挥着手宣布,她身后垂下一面大屏幕。之前也有几场表演用到了它,但平时都是收起来的。“现在,请欣赏!”
说完,她退回了后台。
漫长的等待,他们坐在椅子上,聚精会神。大多数人在无所事事地聊天,等着开场音乐。黑漆漆的屏幕似乎在提醒他们,这场只献给少数观众的秘密演出会是多么荒诞无稽。然后,屏幕亮了起来,变为黑白两色。又过了片刻,一个巨大的单词“Kira”出现在了黑色的背景上。
“我亲爱的日本公民,现在发言的是你们崇拜的Kira。”
他睁大了眼睛,感觉到脖子后的汗毛立起。就这么简单?他就这样出场了?月脑海中搜集了一个多月的信息全数崩塌,他试着找出事件背后的催化剂——或者这就是他一直以来计划的?
人群中嘈嘈切切,充斥着喘息声、窃窃私语和不相信的大笑。
“我的信徒们展现了惊人的信念,而那些不相信的人,也许现在可以睡得安稳点了。我真实存在,我代表和平,而且我是来保护你们的。”
“天啊,他是真的。”相泽的声音颤抖了,“那就是他,对吧?不,这……也可能是个愚蠢的恶作剧。”
“至今为止,我辜负了你们。”
月发现有些人跑到了门边,试图逃离,但是警卫阻止了他们。
“我想要道歉。出于恐惧,我没有展示我的存在,我担心你们无法接受我爱你们的方式。”
听上去奇怪又愚蠢。这真的是那个可怕又强大、屠杀了数千生命的人,在谈论原谅和爱?“他疯了。”总一郎在耳麦中悄声说。
月的目光不断扫视全场,最终停留在舞台边上的摄像机。这些摄像机之前是用来拍演出的,现在却被打开,朝向观众。
为什么他要拍我们?
“但是现在,我仍旧不方便露脸,因为我正在被一个关心解谜多过公众安全的人追捕。我相信很多人都见过他几年前失败的直播了,他当时挑衅我在直播里杀了他。众所周知,我从不杀无辜者。最后,事实证明,那场直播用的是替身,一个跟L做了交易的罪犯。”
“为什么听起来他不仅是在对日本演讲?”模木的声音响起。
“模木、相泽,电话联络其他地区。我们得确定他是不是在其他国家也有直播!”
“实际上,虽然L是我的对手,但我并不想杀他。”
月皱起眉头,这个想法对他而言似乎很奇怪。如果他是Kira,那这大概会是他的头等大事——Kira真的这么自信?或者他只是个蠢货?
“我想要毁了他。”
月感到旁边的同伴充满了张力。他看到L的肩膀微微收紧,用力咬着自己的拇指。
“至于你,我唯一的真爱——你明白的——我真高兴能在十二月初与你重逢。等到我最终能向世界展示我的真面目,保证你的幸福,那将是一场辉煌的团聚。”
海砂。他说的当然是海砂。但是为什么要现在提?他在试图展示自己人性化的一面?为什么不能直接写信?这仅仅是给她的浪漫表演?
“我们应该将她尽快收监——”月几乎没注意到耳朵里的声音,听起来像是模木在计划羁押弥海砂。
“我离题了,充满激情的人往往都这样。向世界上的好人——欢呼!——我站在你们这一边。我为你们伸张正义。我得到的这份礼物,不是带来死亡,而是为无辜者送去安全与幸福。那些纯洁、弱小的人们。我将继续这份事业,揭露人性的残酷,纠正世界的错误。”
月原本还期待着这一段。但他想听的可不是这个,对真理和正义的浮夸矫饰、陈词滥调。无论Kira是谁,那个人的内心明显充满诗意,而不是冷冰冰的法律。
“被选中参与这场演出的你们,既有天使,也有恶魔。一半的人,我想邀请你们加入我的事业,欣赏我的初登场……但是另一半人,残酷又腐朽,我正在努力消灭这样的社会渣滓。”
月看向周围,许多人又开始冲击出口,但是其他人要么喝得烂醉,要么根本没当真。
“但要如何区分?”
L突然起身,好像想通了什么重要的事。片刻后,月跟着他,今晚第三次被他握住了手腕。不过这一次,是L反过来拉着他跑。他拖着月,半点都没有犹豫,直接冲向了大门。
“很快就能知道了,只要看看谁还站着,谁会倒下。”
听到这句话,月扭过头,虽然比L晚了几秒,但他也想通了。他停住了脚步,这令L十分恼火。
“我们得做些什么,要警告他们——”
“月君,我们要离开。”L告诉他,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,让月非常受打击,“他接下来的行动——我们无法阻止。”
“倒计时,三……”
很显然,月知道他是对的。无论Kira是如何杀人的,他们都无法制止。L继续向前走,这一次,月没有抵抗。
“他们不会放我们出去的。其他人也在尝试。”
“……二……”
“他们会的。快结束了。”话中的肯定令他胆寒。他们穿过人群走来这一路,月都想抗议。周围人的表情各异——热切、愉悦、怀疑和恐惧是最常见的。
“一。”
同时,十几个人抓住胸口,巨大的号哭回荡在大厅。
几秒之后,又有十多个人发生了同样的事,像前一批人一样倒在了地上。接下来的二十几秒,人们四散奔逃,倒地的人发出尖叫。人群中的“天使”见证了“恶魔”的死亡。有几个人的表情卑微而惊恐,但多数人保持着沉默,近乎虔诚。
魅上照也在这部分人中,他崇拜地双膝跪地,向着屏幕微笑。
在走向大门的途中,月不得不跨过一具具尸体。出口已经打开,守卫也开始清理道路,把死者移开。没有人来阻拦,他们是第一个离场的,仅仅花了几分钟就走到了外面。
一如既往,渡在那里等着。他们爬上豪华轿车的后座,松田和直美急切地问候。看不到场内状况,他们只能听见其他组员在耳机里叫喊。L简单解释了发生的事,但是拒绝详细说明。月觉得他们可以直接看录像,所以也没费心讲故事。
直到经过第二个信号灯,月才发觉L一直没放开他的手腕,他的拇指摩挲自己敏感肌的感觉又回来了。
这个男人一直在下意识地使他平静下来,而月的恐惧做出了教科书般的回应。他感受到了安慰,像是被哄骗到了某个安全的地方,那里温暖又安宁,也不会有几百个人突然死在他面前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这难得的温柔令他从之前的打击中走了出来。
又过了一会儿,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臂。
由于堵车,他们回酒店的时间比平时延长了一倍,总一郎已经等在那里了。他证实了之前的表演也在纽约、伦敦等大城市播出,尽管有时差,媒体都放出了报导。模木和相泽已经前去逮捕弥海砂,作为Kira的共犯协助调查。
到这时候,大多数国家政府都开始有点担心了。多数观点认为这是场精心策划的可怕骗局,但也有少数直接找上了L要答案。他们的支持也许是件好事,但也可能毁掉他们在法律范围之外的所有成果。现在的调查主要针对负责播放视频的人,他们是受控制还是受威胁,又或者是Kira认证的“盟友”。Kira似乎很喜欢拉帮结派,月不能排除这个可能。
高强度的搜查持续了一小时,L离开去接电话。月的视线好奇地跟着他移动,想知道是什么消息让他这么行动隐蔽。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他想在工作时间偷懒——龙崎根本没有这个概念。
不出十五分钟,那个男人就回来了,停在连接主厅和工作间的门口。
“月君,请过来陪我在休息区坐一会儿。”
月皱着眉头看向他,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点了点头。他跟着L走出了工作间,看到父亲扭头注视着他们神神秘秘地离开。
“Kira说他在十二月初见到了弥海砂,”L提醒他,打开几个显示屏向他展示证据。月当然记得这件事,让他的胃有点难受。“模木和相泽收押了弥海砂,把她带到审讯室。我派了副手去搜查她的房子,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。”
“那封信?”月问道。他只能祈祷不要是他设想的走向。
“是的。”L目光正直,声音低沉而真实,“弥海砂最近在网上买断了你的记录,而且Kira的那封信上有你的指纹。”
如果事实不是这么恐怖的话,还挺有喜剧效果的。月简直想嘲笑它的荒谬。
为什么Kira要陷害他?简直毫无理由。起码就他们所知,没有。那个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是嫌犯?月根本无法理解。但他能确定一件事——L不可能相信他会犯这样粗心的错误。
月的愤怒从语气里透了出来:“你真觉得我会那么蠢?”
“……不,我不觉得。”L承认,虽然看起来有点不情愿,“说实话,你是Kira的概率现在前所未有地低。但事实就是如此。”
他知道接下来会如何,就像龙崎之前提议过的,证明他不是Kira的方法。一个毋庸置疑的方案。
“我不会被监禁的,龙崎。”
“恐怕我们别无选择。”L告诉他,目光坚定,“一经公布,各国政府都将开始搜捕Kira,这个决定可能会花点时间——ICPO大概会在本周联系我。但如果他们发现这个证据,你不会有机会自证清白,月君。你会直接上新闻,被送去监狱等待审判。”
坐牢绝对不行。虽然抑制剂在监狱里是必备品,但是他得先承认自己的真实性别。如果是那样,他就再也藏不住了。
但这个提案就不糟吗?
月的脑袋乱成一团,他完美的面具被恐惧掀开,露出真实的表情。
“不行。这太荒谬了。”他抬高声音,“我不是Kira!”
一瞬间,L跨了过来,凑过脑袋,呼吸直直地对着他的耳朵。他的一只手再次环住了月的手腕,虚握着,然后,一个低沉流畅的声音响起,令Omega竖起了耳朵,L又说话了。
“我会证明的,但要做到这一点,我需要月君的协助。”
这个意外的情况有一瞬间的停顿,月感到胃里沉重又冰冷。他绝对不能被关起来——
“我会让渡偷偷给你带抑制剂。不会有别人知道。”月的心脏砸在地上,充满了疑问和羞辱。
这个混蛋知道了。他知道了。怪不得他一整晚都那样碰他。天啊,刚刚L跟他说话的方式,那语气令他脸红,他是故意的。
他的恐惧在胃里燃烧殆尽,只有对某人的羞耻心引发的愤怒还在闪着火花——特别是L——他知道了自己花了十年来隐瞒。克制住怒火,他看起来出奇平静。月向后退了一步,离开L的怀抱。
然后——嘭——他一记右勾拳揍上侦探的脸,打得他步伐不稳。
“很好。”月低吼道,看着L重新站稳,轻轻摸着自己的脸。当其他人都被争执吸引跑进房间的时候,他带上尽可能蔑视的表情,“把我关起来。”
【TBC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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