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L月】【续翻】Primitive Liars (Chapter 20)

第十九章 身边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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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在这个世界上,没人知道该做什么,每个人都像其他人一样无所事事废话连篇,而你得自己发现这一点。即使在你发现之后,你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对是错。你不会知道自己是不是把魔戒丢进了正确的火山,又或许如果你搞砸了,结果反而更好。书中之书永远没有答案。”– Lev Grossma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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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R大约行驶了一个半小时,松田全程都兴奋不已,滔滔不绝地分享着他在海滩酒吧里的轶事。

 

月没有阻止松田,他发现这样可以让自己放松一些,就像有助于思考的白噪音。他只是随意地点头,必要的时候附和两句。不过松田似乎并不介意,他自顾自地主导着话题,面带微笑,双手不停比划,让时间过得更快了。虽然月的思绪尚没能完全从现实中抽离,还在考虑不向NPA挑明身份的后果。

 

松田给了他很大的安慰,他全程都没有提到月的Omega身份。很明显,他在竭力回避这个话题。

 

月很清楚,松田这么做是无用功,他只是高兴有人陪伴在自己身边。在被释放后,尽管生物钟调整回了正常状态,但他每天半夜都会惊醒,恐惧化形冰凉细长的爪子挤压着他的胸口,冷汗淋漓,茫然无措,直到慢慢恢复意识。月发现,开着灯睡觉可以让他更快恢复镇静。第一晚在黑暗中醒来时,他还以为自己又被蒙上了眼睛,丢回了囚室。他想不起噩梦的具体内容,不过很清楚它们的症结所在。

 

当然,他原谅父亲。父亲别无选择,做了正确的事,这是出于正义。而且父亲相信他——相信他的清白。

 

尽管想通了这些,也依旧无法摆脱噩梦。

 

终于到站了,即使深夜,这里也灯火通明,礼品店和餐厅里纷纷攘攘。松田把他拖进最近的那家店,点了份开胃酒,在他抿了一口后,看着他扭曲的表情哈哈大笑。那杯东西尝起来就像洗手液混着樱桃味药水,两种味道各自就很可怕了,加在一起简直堪比生化武器。

 

“别笑我,这味道太恶心了。”月看着手上的子弹杯,“为什么给我点这个?”

 

“又不是为了让你尝味道,月。”

 

“对。”月怀疑地盯着它,然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。为了放纵自我。他平时根本不喝酒,偶尔遇到不得已的场合,也只用一杯啤酒应付过去——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。他希望自己的头脑永远精准而冷静。

 

月仰起头,一饮而尽。

 

喉间火辣辣的,他努力保持面无表情,看着松田兴奋地欢呼,结完账然后把他拖出车站。

 

现在是二月初,傍晚的空气冰冷又干燥。夜幕中,纯白沙滩的边缘清晰可辨,暗色的潮水平滑地攀上岸线,海浪的声音远远传来,像就猫的小呼噜。他们向酒吧街走去,路过不少放声大笑、跌跌撞撞的人。月希望自己到时候能体面一点,别在路上把自己绊一跤。

 

“我们先来这家——希望那个可爱的酒保还在。”松田带他进了门。

 

月对这里的第一印象是昏暗与嘈杂,音乐声震彻地板,松田接下来的几句话他都没听清。显然松田提到的酒保正在当班,他兴奋地冲她挥手,她也回了个招呼。

 

月不知道松田有没有意识到,对方只是出于礼貌——她眼神茫然,显然完全不记得他了。

 

接下来的一小时里,松田又给他们点了几轮酒,味道一次比一次恶心。有一杯的名字是“生日蛋糕”,甜到让月忍不住生气——因为这让他想起了L,那个混蛋肯定会喜欢这种口感。

 

他坐在高凳上,安心一隅,偶尔向酒保或是前来调情的人敷衍两句,令他们知难而退。他态度虽然亲切,可明确表示了不会为任何人买酒,也不会接受他们送的酒,如此冷淡的举止很快劝退了那些人。

 

松田看起来有点微醺,月只是觉得温暖又难受,伴随轻微的头痛。这真的是普通人每周的例行娱乐活动吗?一点也不有趣,而且他根本没有忘记自己的烦恼。

 

“来吧,”松田抓着他的胳膊,开始拽他,不过月还是稳坐在凳子上,“月,来嘛,我们去跳舞。”

 

月对此表示不屑,“不,绝对不要。”

 

“嗷,来吧——还是你觉得尴尬?”松田故意挤眉弄眼,在月看来一点都不幽默。

 

“并不,觉得尴尬的应该是他们——”月的目光指向正在旋转的人群,“那根本不算跳舞。”

 

“别挖苦人了。”松田撅起嘴,终于成功地拉着月起身——

 

——完了。之前摄入的酒精全部涌向大脑,让他晕头转向的。脑袋好像被按进了温水里,嘴唇刺痛,当他想说话时,又完全感觉不到它们了。

 

“松田,”他努力拼出这个名字,虽然听上去语调不太正常,起码他念对了,“我不要跳舞。”

 

“来嘛来嘛。”

 

松田最终还是没办法说服他一起进舞池,只能一个人去了。月重新坐下,抿了一口味道苦涩的调制酒,那是之前松田给他点的,他同时也给他塞了一杯水。这杯喝完后,松田还是没有回来,月又点了杯爱尔兰咖啡。

 

虽然只有一点咖啡味,但它胜过之前所有的酒。

 

视线开始变得模糊,月仍然观察着四周。通常,观察人类是挺单调乏味的,并不是他消磨时光的首选娱乐项——尤其是一遍遍看着同类型的人,就像粗制滥造的工厂流水线,只生产莽汉、蠢货和庸人。

 

这一刻,他才感觉到有趣。也许是被自己的思维方式逗乐了,酒精循环在体内,他开始设想自己如果永远不醒酒,大脑就会持续这样荒谬又不切实际地发散思维。

 

有个穿高跟鞋的女人绊倒了,月开始脑补她脚踝上纹身的故事,那可能是她狗狗的名字,而不是令人心碎的某任男友。另一个女人点起了烟,他又猜测她可能有自杀倾向,希望她的肺有天能提出抗议。那个发型糟糕的男人,也许是为了哄女儿,让那位理想远大的小设计师在自己头上动剪刀。有个穿短裙的Alpha分别跟三个Omega跳舞——几人的性别都鲜明可辨——他认为,虽然那个姑娘外表光鲜,但其实内心自卑,所以才会矫枉过正地流连在那些看起来就最好勾搭的Omega四周。

 

这些想法天马行空,荒唐可笑。大概是出于糟糕的判断力——毕竟他们都喝醉了。

 

月又抿了一口酒,为自己的虚伪失笑。他的脸颊已经快失去知觉了。

 

看向正在随着某种节奏舞动的松田,他对此驾轻就熟,身边吸引了不少人,接连换着舞伴。月不禁注意到,他在Alpha身边的时候会有些不自在,那些Alpha会拥在他身后,企图隔绝其他人的接触。不过松田很快躲开了,又回到Beta和Omega身边。

 

松田举手投足都玩性十足,连扭臀动作也没有什么暗示性。即使高分贝的音乐盖住了谈话声,周围的舞伴还是被他逗笑了好几次。月喝完爱尔兰咖啡,开始喝水——希望冷水能给脸降降温,让自己恢复一点知觉——松田已经在往回走了。

 

“我们出去透透气!”松田几乎是喊出来的,即便如此,月也只是勉强听懂了。他点点头,抓着对方的袖子,挤出人群。

 

干冷的空气不像之前那样凛冽,不过依然提神醒脑,他的双眼逐渐聚焦,看到松田正冲着他笑。

 

“你太格格不入了,”他说,“还好吗?有没有感觉恶心什么的?”

 

“我才没有格格不入,”月抗议,松田礼节性点点头,看上去根本不相信。“我不是觉得难受,只是有点……太热了。”

 

“那我们在外面再待一会儿,那边长椅的风景不错——你喝过水了吗?”

 

“有的。”月嘟囔着回答,被松田带着走向长椅。除了几盏街灯和酒吧微弱的霓虹,周围没有其他光源,可以清楚地看到夜空和月影映在水面,确实是不错的风景。

 

尽管他现在视线模糊,用力眨眼的话还能看到不止一个月亮。

 

“好些了吗?”坐下之后,松田问道。他们都穿着夹克,虽然现在外面很冷,月还是想脱掉外套。

 

“奇怪,”月远远望着海浪,双手捧着脸,庆幸自己还能记事,“我的脸好像失去知觉了,这正常吗?”

 

“哈哈哈,完全正常!你这程度还好。我们才出来一个半小时,别太快倒下啊。”

 

“你也喝醉了吗?”月怀疑地看着松田。

 

“当然,不过我比你有经验。”他靠过来,以一种友好的方式跟月肩并肩,差点把他撞倒。月伸手撑住长椅,被金属冰冷的触感吓了一跳,松田在旁边哈哈大笑。“看到你这样的一面,真有意思。”

 

“我一直知道你讨厌我。”月说完才发现自己失控了,这句话听起来很伤人。

 

“当然不是——你只是很有威慑力,而且……唔,大概是距离感。很高兴能见到你这样……不同寻常的样子。看起来就像个普通人。”

 

月皱起眉头。

 

“这是在夸你。”松田又撞了一下月的肩膀,好在这次月有了准备。“你跟龙崎都有点——‘超凡脱俗’的感觉。真的很吓人,知道吗?我一直都是……普通人,特别是在你们身边。”

 

“普通人糟透了。”

 

月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,说这话的是自己,他暗自皱眉,一旁的松田没有回答。他用手掌摩擦着脸颊,企图唤醒一些知觉,可惜失败了。

 

“所以,那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 

月不知道在松田重新开口之前已经过了多久,可能几秒,也可能几分钟——总之这是个无解的问题。

 

“什么怎么回事?”

 

普通人那句?真是太尴尬了,能不能别提。

 

松田深色的眼睛闪着光,月很高兴上个话题结束了。

 

“就是,呃,你——跟——”他的声音低到近乎耳语,“——龙崎。”

 

月的第一反应是转过头,生气地瞪着大海,浪潮把抚过的每一寸沙滩染得更暗。他的脑袋软绵绵、轻飘飘的,心理壁垒逐渐崩塌。侦探的形象强硬地挤入他的脑海,挥之不去。那个人的身影惊人的清晰,仿佛就在他面前,有那么一瞬间,他几乎感觉到侦探伸手抚摸他的脸颊。

 

那……确实有什么,不是吗?

 

“对不起,我好像不该问这个?”不知过了多久,松田又添了一句。月这才发现自己完全陷入了沉默,目光一直流连在黑暗的地平线上。松田自问自答地干笑两声,“我确实不该问。”

 

“……没关系,”月用指尖触碰着双唇,触感微弱又模糊,“什么事都没发生。”

 

“说谎。”松田立刻反驳,月挑眉。“我觉得,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。”

 

月扭头看向松田,眉头紧锁。

 

“什么意思,我在撒谎?”

 

“唔,反正我希望那是谎言。因为你们两个……”松田坐立难安,即使月现在处于醺醉状态,一想到松田陷入纠结的真正原因,还是感觉有些发烧。“……有种天生一对的感觉?”

 

天生一对?这句话让他的大脑死机了,真是前所未有的评价。不是因为龙崎表现怪异——说实话,月觉得这算是他有趣的特质之一,特立独行,不容于世——而是因为遇上与自己相匹的灵魂,这个念头本身就与他的人生信条格格不入。甚至在分化成Omega之前,他早已意识到,爱情是遥不可及的。他从未遇见过有趣到能让他愿意共度一生的人,尤其是Alpha——他们光是存在,就是对自己身份的嘲讽。

 

「天生一对」「这……确实说明了什么,不是吗?」「人无完人」

 

听上去太天真了。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灵魂伴侣这回事,不过是电影电视里脱离现实的浪漫作品用来骗人的。

 

“我们才不是天生——”他反驳得毫无底气,后半句话在舌尖消散。

 

“不是说因为你是Omega!绝对没有!”松田把手按在胸口,以表现自己的诚意,“我的意思是……在我以为你是Beta的时候,你们看上去就有点什么了。也许我感觉错了,不过你们俩真的一直都在拌嘴。”

 

“那不是更能说明我们的关系吗?”月反驳道,目光再次转回前方的浪涛。

 

一切都太荒谬了。为什么他要认真思考这些?他来喝酒不正是为了忘掉那些事的吗?

 

他说过会打电话给L,这个承诺太让人不安了。这是处于上风、先发制人,还是一步暴露弱点的劣棋?他一直拒绝考虑,自己其实对L非常感兴趣,不过现在,松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——

 

哦,他还没说完。

 

“你不一样,你从来不参与任何争执。我、我是说,我希望我们算得上朋友,可是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,总是很有距离感。”松田笑了笑,“现在就是。”

 

“我醉了,松田。”

 

“是啊,不过你平时可没有。你看起来一直这么超然。”他带着满足,长叹了一口气,“但是跟龙崎在一起的你,非常……真实。就算他在故意惹你生气,或者叫你Kira,你的眼睛也会亮起来。”

 

“我认为,”月努力挤出这句话,“……你脑补太多了。”

 

对方又笑了,月忍不住觉得那是针对他的,起码自己被影响到了。

 

“唔,可能吧。”

 

“绝对是。”

 

下一秒,松田又把话题绕了回来,他的话就像早就打过草稿一样,“可是那天你倒下,他冲上去拉住你的时候——他看起来很担心。”

 

“那是他的Alpha天性,松田,这不能说明什么。”

 

他不满地撇了撇嘴,“我觉得不是。”

 

“你刚刚承认自己脑补了。”月冲他挥挥手,轻易反驳。

 

“我说的是可能。”

 

“你还喝醉了。”

 

“是喝醉了。你自己说的。”

 

“我醉酒的事实对你也醉酒的事实无法造成影响。”月据理力争,松田笑得更大声了。

 

“如果我醉了,你也醉了,那是谁在开飞机?”

 

月带着审视的表情看他。“……我们不在飞机上,松田。”

 

“这是个玩笑。”

 

“你自己编的吗?”

 

“你一点都不好玩。”松田夸张地叹气。

 

“谢谢。”月干巴巴地回答,仰头看着夜空。在眼睛没有聚焦时,星光都模糊成一团,但他能感觉到意识在逐渐恢复。咬了咬嘴唇,虽然不如平时敏锐,可好歹能感觉到了。

 

“话说回来,龙崎把你逗笑过好几次。”

 

月重重地吐出一口气,“又来这个话题?”

 

“什么又来,根本就没完——你真的很擅长打岔。”

 

“是你太容易跑题了。”

 

“大概吧。”松田轻易承认了,然后立马接上,“不过这次可不会。”

 

“可以就此打住吗?”月叹叹息。他转过脑袋,伸手梳理头发,希望指甲的尖利触感能让自己清醒一点,“我今晚来这里,一部分是因为不想再想着了。”

 

“什么?真的?”

 

“……一部分。”月重申。

 

“当然,管它呢,”松田怀疑地点点头,“你说不想再想着他,是什么意思?如果你要忘掉,那说明你现在一直在记挂他,对不对?”

 

“你阅读理解做过头了。”

 

“天啊,我就知道,我是对的。”

 

月皱起眉头,心里酸酸的,“我又没说你猜对了。”

 

“你也没说我错了。”

 

“我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。”酒精带来的温度开始褪去,月感觉到了凉意。

 

“我不记得。”

 

“因为你醉了。”

 

“是醉了。”

 

月摇摇脑袋,让自己清醒一点,“这里,我确定我们来过一回了。”

 

“这儿?我是来过啊,但你没有。你说过你是第一次来的。”

 

“不是,我……”月想了一会儿才明白,“……说的是刚刚那个话题。”

 

松田拧着眉头思索,“我们刚刚说什么来着?”

 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

身边的人突然站起来伸展四肢,月也跟着起身,虽然他觉得就算不活动,身体也够松散了。他们离开长凳,直到走到酒吧街,松田似乎才想起了什么。他得意洋洋地转向月,咧出一个比平时更夸张的笑。

 

“等等,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啊?”

 

月眯着眼睛看他,“你说什么?”

 

“你刚刚说了‘我不知道’。你说了。”天,这个人肯定不清醒了。

 

“特殊情况。”

 

“做梦也想不到。”松田又一次用肩膀撞了他一下。月没有抵抗,而是让松田拉着袖子把他拖进另一家酒吧。“来吧!上次我来的时候,这里的饮料最棒了,你肯定会喜欢的。它喝起来一点都不像酒。”

 

意外的是,月确实挺喜欢这种饮料。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味觉太单调,以致于分不清这家和上一家酒吧的区别,还是因为他已经醉得不轻了。大概是后者,因为在他灌了两杯蓝色的调和酒之后,看什么都在旋转,连房间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不像之前那么刺耳了。

 

松田还是没能说动他去跳舞,他本人似乎被某个穿紫裙的可爱女孩子吸引住了。人潮拥挤,房间里热到让人透不过气,月想在被满是烟味、酒精和汗水的空气憋死前赶紧离开。他对着松田,指了指门口的方向,希望他明白自己是要出去走走——松田点点头,回了个竖起大拇指的手势,应该是理解了。

 

刚出门,月就靠在墙上,深吸一口气。清新的空气充盈肺部,似乎整个人都清醒多了,尽管现在大脑只想要找地方躺下。他突然意识到,之前的长凳就在不到一百码远的地方,但是理智提醒他,睡长凳是流浪汉干的事,不是NPA探员应有的行为。

 

……前NPA探员。

 

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他惊讶自己的手指动作居然这么笨拙,第一次甚至还输错了密码。

 

试了两次才成功,然后他意识到,看时间并不需要解锁手机。它就这么明晃晃地亮在屏幕上。

 

现在才刚到午夜,离开家不过四个小时,除去车程,他们才来了两小时。然而他感觉已经过去很久了。时间变得缓慢又模糊,就像自己现在的神志。喝下头几杯之后,他就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。

 

难怪我之前从不来酒吧。现在的我就像个白痴。

 

为了不让路人觉得他无所事事,月看向手机。无视魅上照发来的新邮件,他刷起了新闻,似乎是有关高田清美下周情人节的采访。依稀记得妹妹提过这件事,不过记忆像泡过水一般模糊不清。

 

手机上的字符开始跳跃,在眼前四处游弋,胡乱窜行。他放弃地想要关闭屏幕,却不小心点到了通讯录。

 

屏幕上跳出龙崎的紧急联系号码。

 

混蛋。都这样了,你还是不肯闭嘴。

 

“月君?”

 

月盯着手机,意识到了可怕的现实,他不小心按了呼出键。他不记得自己有点下去,不过现在手指不听使唤,可能只是错误操作,或者——

 

“月君,是你吗?”这次的声音更加急迫,似乎L在担心拿着手机的不是自己。绑匪?也可能是Kira得到了月的手机,在入侵L的数据库后的另一个阴谋。

 

“……对,是我。”

 

对面顿了顿,这回L的声音轻松多了,“现在早就超过你的睡眠时间了。”

 

“说得好像你关心我的睡眠……”月突然忘记了这个词,“……周期,似的。”

 

“没错。”又顿了顿,这次的语调带着好奇,让月意识到自己装清醒装得很失败,“刚刚月君是忘记‘周期’这个词了吗?”

 

“才不。”月立刻反驳,然后重新带着戒备,“……大概。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?”

 

“是月君打给我的。”

 

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惨不忍睹。还是先挂电话好了。这一点都不顺利,不管是什么事——他在期待什么呢?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按过拨号键。

 

“哦,”月更用力地靠着墙,嘟囔道,“可能是吧。”

 

“月君现在处于醉酒状态。”

 

“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我操。”月哼了一声,似乎在为自己这句脏话自得。

 

“这是侮辱,还是邀请?”

 

侦探只用随意的一句话就让他的耳朵烧得通红。太过分了。他归罪于酒精,自己没办法正常思考。

 

“……我要挂电话了。”

 

“那句越界了?”

 

“不知道,”他不由自主地承认。今晚第二次了,说这种话真的好逊。“只是感觉应该挂电话。”

 

“好吧,”侦探的语气十分不情愿。他好像听到了对面啃指甲的声音。“不过,是月君先打来的,所以我应该还有些回旋余地?”

 

月翻了个白眼,“为了下流的玩笑?”

 

“为了调情。”

 

月拽着头发,似乎希望能让自己清醒一点。一点用都没有。

 

“别跟我调情。”

 

“……哦。”又来了,月简直能听出龙崎回答里的闷闷不乐。“为什么不行?”

 

“因为我醉了而你是个混蛋。”

 

“我不明白两者有什么关联。事实上,我发现月君现在更容易接受我的调情。”

 

“没错,因为我现在的思维比不上平时。”月的说话并没有受到影响,两个人都发现了。“你又说了。”

 

L被噎了一下,然后才回答。

 

“……这似乎是我们之间避不开的问题。”

 

“嗯,确实。”月喃喃道,揉了揉眼睛,努力想要保持清醒,可惜收效甚微,“所以……在我醉着的时候别跟我说话。”

 

“月君打电话给我,然后还不准我说话?”

 

“我知道我说了什么。”听上去很幼稚,但也完全符合逻辑。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纠结。L是他的上司,他是L的嫌疑人,他的阶下囚,好不容易那些事都尘埃落定,然后又是他的发情期。不,这只是最后一根稻草。他们的关系中总会有一个主导者,那个掌控局势的人,显然不是自己。“不过,等到我清醒之后,或者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 

已经第三次说这句话了。

 

潜意识里,他知道,如果自己当时真的有那么坚持,完全可以随时叫停L,让他离开房间。虽然多年来他接收到的外界讯息都告诉他,情热期的Omega几乎无法保持自我,同理发情期的Alpha也是——这个有点跑题了。现在有专门的立法防止Alpha们从中得利,是因为历史中存在过太多先例。

 

他只是……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意愿在哪里。当时他是真的那么想,还是事后拒绝承认事实,所以自欺欺人?他真的还保持着自我?之前的逃避,难道不恰好证明自己受了过多外界影响吗?

 

可能这才是今晚这一趟行程的真正原因。不是为了“放纵”,而是为了最后一次,彻底让自己失控。

 

情热期就像一头野兽,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将之驯服,也不想进行尝试。父亲克己复礼,坚持责任感,认为自己的每个决定都是最好的,月无法扭转那样的观念。他通常很崇拜父亲这种品质,以此为目标,但是现在,也截断了他的退路。

 

“……或者。”

 

他还记得L等在电话那头,不过已经完全忘了刚才的话题了。好像是关于酒精之类的?结合现在的情景,应该没错。

 

“或者什么?”

 

“月君,你现在在哪里?”

 

还来不及考虑撒谎或隐瞒,答案就脱口而出。

 

“我在……江之岛。”

 

“一个人?”

 

“松田也在。”为什么自己要有问必答?“他在跳舞。如果那也算跳舞的话。”

 

“你跟松田在一起。”他刚刚说了吗?可能吧。月自己都不太确定。“我猜他也喝醉了。”

 

“你应该是对的。”

 

“我知道了。那就说得通了。”月想问L到底想通了什么。他已经完全忘记之前的争执了——如果那也称得上争执——了解龙崎为人的话,那应该算争执,不过……“一会儿见。”

 

“嗯,好的。”月随口应着,然后突然意识到他说了什么,“等等,怎么——?”

 

L挂了电话。月有种重新打回去的冲动,就为了也挂他一回电话——可能还要开点带脏字的玩笑——不过这时候松田冲出了门,直接扑到他身上,成功拦下了这个念头。

 

“嘿,准备好去下一摊了吗?”他搭着月的肩膀,大半体重都挂在他身上。月差点一个踉跄,很快调整了重心,依旧站得笔直,顺手把手机放回口袋。

 

“行吧——这些店开到几点?”

 

“有些通宵营业到……唔,早上六点?”松田带着他向前走,“不过我们可能撑不到那会儿。”

 

“别开玩笑了。”月轻哼一声,咬牙忍着同伴放肆地揉乱他的头发。他伸手拍拍乱翘的头发,想理顺一点,可惜手指实在不听使唤。

 

“你最棒了,知道吗,月?”松田没头没脑地说,“你可能知道,但是,你也不知道。有时候你看起来……很悲伤。”

 

“我没有伤心。”月答道,尽力在松田的魔爪下保持姿势。

 

“今晚没有。”松田微笑起来,终于松开了胳膊,改为抓着月的袖子,把他拉进最近的酒吧。

 

幸运的是,这家店不像前两家那么闹腾。内部氛围别致,音乐声还是很响,不过好歹选了古典爵士乐。这里有沙发,有蜡烛,角落里还有钢琴师正在演奏。虽然客人们也都醉醺醺的,但都衣着考究,也更注重仪态。

 

大概因为这样的环境,这家的酒水单也比其他店贵上许多。

 

他们先点了水,两人都需要醒醒神,特别是松田,几乎是瘫在沙发上的。一名穿黑裙的服务生立马上前,礼貌地提醒他不能在这里躺下。为了挽回颜面,月点了瓶香槟。他记得曾经父亲破了一桩特别困难的案件,就带着那样一瓶冰凉微酸的白葡萄酒回家庆祝,而且破格允许当时还未成年的自己品尝,简直是惊喜。

 

第一杯令人失望,不过第二杯已经接近记忆中的味道了。

 

时间悄然流逝,从几码外两个人的熟练的舞姿中,从钢琴师的手指下,还有松田的笑声里。胃里偶尔会有难受的感觉,在喝些水之后,他感觉好多了,虽然还是觉得烦闷,周围的事物不是动得太快就是太慢。

 

“松田……我们走,”月艰难地拼出整句话,“……去外面待一会儿。”

 

“什么?”松田大声地问,同时靠了过来。

 

“出去。”月吐字更加清晰,一边起身一边重复道。虽然他勉力维持了自己的风度,但还是感觉很蠢,为了保持动作不变形,居然要花这么大力气。

 

这回松田理解了,两人一起走出门。直到重回夜晚凉爽的空气中,月才发现松田把没喝完的半瓶酒也带出来了。

 

半满的瓶子叮当作响,他们朝着沙滩信步走去,那里有一座搭在海面上的长长的木质栈桥。脚下的地面从水泥变为沙砾,然后成了木板。松田一路上喋喋不休,月没有费心去理他,只在必要的时候假装自己在认真听。反正都是废话——那个人不喜欢安静,觉得必须有点声音。他向来如此,月不会对他生气,特别是现在他还醉得不轻。

 

他们停在栈桥的半途,小心地在边沿坐下,腿悬在海面上方分寸之遥。月撑着双臂向后仰,抬头看着夜空。星图比平时更加引人入胜,让他几乎忘记了夜晚的寒意。抵在栈桥木板上的双手有些冷,身体其他部分却因为酒精暖洋洋的。

 

大概在坐了几分钟后,月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。

 

“谁?”

 

“是……南空?”

 

“南空超棒的。”松田打着嗝说,提起酒瓶,直接喝了一大口。月皱了皱眉,没有加以评论,转头看向手机。

 

你们在哪里?

 

这个问题有点奇怪,不过月还是尽力回答了,就是退格重打的次数多到他不愿承认。

 

车站旁的江之岛栈桥。

 

应该回答得够详尽了。虽然他还没想通,为什么南空会突然在凌晨两点发短信问他这种问题。

 

“她怎么了?”

 

“问我在哪里。”

 

“有点奇怪?”

 

“确实有点。”月同意。松田耸耸肩,又灌了一大口酒。喝醉的他对这些事毫不在意,短信也是下一秒就被丢到脑后了。

 

月把手机放回口袋,向后躺下,放松地将双臂垫在脑后,任由思绪随着身下的海岸线一路蔓延。大海的声音与气息令人平静,占据了他有限的思考内容,月枕着它渐渐入睡。

 

没有睡得很沉——每次松田开始东拉西扯,他都会清醒片刻。

 

“他们在这儿。”

 

月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,那声音不是松田的,跟他一点都不像。说实话,现在他听什么都像是被过滤失真了。

 

“月君睡着了吗?”

 

“没睡着。”月一边嘟囔一边坐起来,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。即使坐正后,他还是没有找回平衡感。牙齿咬着下唇,希望这样可以清醒一点,“我没有睡着。”

 

接着他意识到,自己刚刚就说过了。目光越过松田,他看到L和南空正站在他们身后。

 

他来这里干什么?哦,对了,我给他打了电话,大概,不过那不是……我猜我说了“好吧”。有吗?好像有。南空肯定是为了Kira案在熬夜,干脆陪他一起来了?

 

“哇喔,你们——你们怎么会来?”松田晃晃悠悠想站起来,然后又放弃了。

 

“月君给我打电话了。”

 

松田睁大眼睛,“真的?什么时候?”

 

月直接无视了这个问题,部分原因是他自己也不记得。龙崎抬起一只脚蹭了蹭腿——月发现他真的穿鞋了——整个人危险地晃了晃,他又把脚放回地面。

 

月眯起眼睛,好奇地看着L。他的脸色比起平时偏红,而且失去了平衡感。虽然平时侦探的姿势也令人不敢恭维,但现在更加糟糕。

 

“你喝醉了。”

 

“是吗?”松田的头发随着动作晃了晃,他看着月,又扭头看向L,“是吗!?”

 

“是的。”L承认,挤进月和松田中间,刚坐下就把一只鞋掉到了海里。侦探的表情可怜巴巴,“……早该料到这种事的。”

 

“如果你好好穿着就不会了。”月低声说着,翻了个白眼。南空和松田在一旁偷笑。她似乎很清醒——至少以月目前有限的推理能力看来。“……你为什么喝醉了?”

 

“因为。”L开口,然后是长久的沉默,他盯着鞋子消失的那块海面,目光一路追到浅滩。

 

月抢着问,“因为什么?”

 

“因为——”L再次开口,好像刚才完全没有失忆一样,“因为月君表示,他不喜欢我们之间的权力关系,认为我应该等到他清醒之后再接近他。距离月君完全清醒,可能要花上好几小时,所以我决定加速进程。”

 

……认真的?

 

“他守口如瓶,起码一开始是的,”南空说道,“嗯……然后,他觉得有必要向我解释其中的逻辑。说了一遍又一遍。”

 

月不由得被逗乐了。

 

他悄悄捂住嘴,旁边的松田放声大笑。不知道为什么,L抓住他的手拉了过来,月拍了他一下——他才不要跟这个混蛋牵手。L噘着嘴瞪他,不过没有再伸手了。

 

“他喝了多少?”月来回打量着他,问道。

 

“我们给他买了些甜酒,”南空盯着L,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巨型宝宝,“……在来的路上,他全都喝完了。”

 

“它的味道就像苹果派。”L补充道。

 

观察了一会儿,月奇怪地发现L的坐姿并不像平时那么懒散,大概因为他现在并不需要那个古怪姿势提供额外40%的推理能力。看不到他像平时那样咬拇指或者舔勺子,月还觉得有些不习惯。

 

意识到自己凝视L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,他赶紧转过了脑袋。

 

“你大概是我见过的最离奇的人。”月突兀地说。这句话就像从天而降,又消散在空气中,回到了它来时的地方。

 

然后,一秒钟都不到,他的肩膀就被侦探的脑袋砸中了。月还以为他是故意的,不过侦探的表情也同样吃惊,好像突然被惊醒似的。L之前肯定不眠不休了很久,估计也没有吃什么东西,就灌下了一整瓶度数应该挺高的苹果酒。

 

两个人都失去了平衡——月抓着侦探的肩膀稳住自己,不过L实在称不上一个牢靠的定锚,他的伸手去拉月的手臂,也想找个固定点。简直一团乱,两个人推推搡搡,还是没能找回平衡,然后——

 

噗通。

 

月发现自己被水淹没了。冰冷刺骨的海水帮他瞬间醒酒。L和他纠缠在水面之下,两人花了一秒钟把握住了现状,重新浮上海面后,他们只来得及听到——

 

“我来救你们——!”

 

“松田,不——”

 

又一声巨大的噗通,松田也下来了。

 

周围的寒流让他彻底清醒过来,月意识到他们现在有多荒唐。

 

松田浮上水面,扑腾了两下,发现自己可以踩到水底——就是这么浅——然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
 

“好像有点蠢?”

 

“是的。”L和月异口同声。

 

“从我这里看,你们都蠢透了。”南空起身叹了口气,向几个文明人点头致敬。“加油站里的礼品店应该还开着——先把你们几个白痴弄干吧,嗯?”

 

从浅海走回沙滩还挺容易,就是每一刻都越来越冷。三人瑟瑟发抖地看着南空买回来的沙滩浴巾,还有色彩鲜艳的连帽衫、滑板裤和拖鞋,在换衣服还是保持湿透状态间艰难抉择,他们最终屈服了。刚换上衣服还有点冷,不过裹上浴巾当毯子之后就好多了。

 

南空把他们赶进车厢。月坐得直直的,企图维护自己体面人的尊严,不过松田和L已经毫无顾忌了。两人把月当成了枕头,L头靠在他的肩上,一只手紧紧搂着他,而松田彻底躺倒,脑袋搁在他的腿上。游走在静脉中的冰冷被排走,身体又想起了体内残存的大量酒精,醉意重新袭来。

 

月没有力气嘘开两人,只能向南空告状——不过她的表情比起同情,更接近愉悦。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批评他们的了,或者他到底有没有表达清楚。

 

醒来的时候,车已经驶入了东京站,月意识到自己中途睡着了,脑袋压在L微湿的鸦发上。

 

渡来站前接他们,开着门等候在车旁,淡定地看他们一个接一个爬进后座。南空坐上副驾驶,回头看他们挤作一团。月抢到了门边的座位,不用再被两个醉鬼贴在中间了——即便如此,那两人还是尽可能地挨着他。

 

之后,月只记得偶尔会被南空的笑声吵醒,下车的瞬间被冷空气击倒,坐电梯的时候胃里翻江倒海,还有脱掉旅行衫后温暖舒适的浴袍。除此之外,在龙崎的大楼里穿行的经过都是模模糊糊的,只有时不时的触碰,和某人偷笑的声音。

 

所以当他在陌生的床上醒来时,几乎茫然无措。借着透过窗帘的晨光,月看见龙崎的脸贴在他的胸口,自己身上裹着纯白的浴袍。四周依然闷热又柔软,酒精在体内奔散,不过感觉很舒服。所以他很容易就顺从了这样的温暖,重新陷入梦乡。

 

 

 

【TBC】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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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章太可爱了!

因为很长,本来想拆成上下篇,最后还是决定全部翻完再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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